「你怎么在这?不是受惊病倒了吗?」他审视地开口。
「想再看一眼,看一眼言欢。」
我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,怕他发现破绽。
「猖獗金狗,恐是在北地被沈将军打得结下了仇怨才犯下此等死罪。我此生,必荡平金国,为我死在金人刀下的子民报仇雪恨。」
早闻太子心思深沉,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感情外露。少年帝王的威压让我屏住呼吸不敢出声。
这时太子突然欺身上前,伸出手轻轻摩擦我额间的红痣。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哀痛,似乎在透过我看别的人。
我怕我娘给我刺的红痣露出破绽,慌张地后退躲开太子的碰触。
他并不生气,只是转身离去。
看着离去人的背影,我觉得心里一阵冰凉。
他如果知道,此时躺在冰冷棺椁中的是沈言清,估计会悲伤至极。
姐姐死后,我每天都在后悔,我后悔那日换她出门,不然死的就是我了。
那样,爹娘,沈家,就都没事了。
现在我必须学习着姐姐的样子生活下去,直到
宫里送来的喜服还有一应器具已经齐备,将军府内红绸交错,喜灯掩映。
我倚窗坐在榻上,手中的《六朝文絜》看了许久并不翻页。
婢女收拾着明日吉时应用之物,府内忙忙碌碌一片喜气。
「清儿,宫内来的女官教的可都学会了?明日万不可出了差错啊。」我娘边整理喜服边嘱咐道。
我看着奢华的凤冠霞帔出神,自姐姐走后,我每日学着姐姐的样子读书,学礼,就连说话的语调,走路的姿势也在母亲的教导下和姐姐毫无差别。
渐渐地,我似乎也真的成了沈言清。
只是无数个深夜,我摸索着枕下童年时玩耍的木剑,才好像寻回了一丝曾作为沈言欢的证据。
「娘,我想去看看妹妹。」
我突然开口吗,出声温柔婉转,再没有从前的明媚张扬。
我娘停住手里的活计,良久后抬头,强忍住眼里的泪水点了点头。
姐姐的死,似乎成了我家谁也不提的隐秘,就像是陈年的旧伤,表面看已经愈合,只有在特定时节隐隐作痛,但是一旦揭开皮肉,就会发现内里早已腐烂见骨,痛彻百骸。
我屏退了婢女,辗转来到祠堂。
沈府的祠堂,灯火通明,有历代为国捐躯的大将,也有安邦定策的股肱之臣,姐姐的排位摆在最末,小小的排位上写着「爱女言欢」。
看着那四个字我呆呆地出神,一时间竟也恍惚,那长眠地下的到底是姐姐还是我。
「姐姐,我做沈言清很久了,姐姐,做沈言清好辛苦,女官会用戒尺打我的手心,那些我读不懂的书你是如何烂熟于心的呢?姐姐,我的枣红马已经长大了,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骑它,几次它见了我想亲近,吓得爹爹赶紧将它派上了战场,我再也见不到了。」
「姐姐,爹娘也很想你,他们有时候看着我就会哭。姐姐我明日要出嫁了,代替你去做太子妃。可是,姐姐,我好害怕,我害怕太子,我害怕皇上皇后,我害怕那座皇宫。」